A+ A-
A+ A-
戳我直接看全本

那摊主抬起眼皮,默默地、用一种近乎空洞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衡量某种无形的重量。随后,她深深地低下头,像捧起什么圣物般,用那双沾着点油渍的手,郑重其事地、牢牢地握住了桌面上那颗灰扑扑的水晶球。

就在苏念白心中刚掠过一丝“装神弄鬼”的念头时,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那沉寂的水晶球内部猛地爆发出极其刺眼的白光!光芒是如此强烈,瞬间吞噬了水晶球本身的形态,像一颗微型太阳在逼仄的摊位前炸开,映得摊主的脸一片惨白,也刺得苏念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他心头微震,那句“呵,还挺像回事的”还没来得及在脑中完整成型——

那摊主紧闭双眼,用一种与其粗粝外表极不相称的、近乎咏叹调般的庄严嗓音,清晰地将话语送入了苏念白的耳中:

“阿弥陀佛,古娜娜黑暗之神,伟大的「占卜」,您忠诚的仆人刘桂芬在此卑微祈求,请您挥动洞察之鞭,带我拨开这尘世的迷雾,探清那未来的幽径!”

这串离奇古怪、中西合璧、神佛妖魔大杂烩的咒语,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苏念白被强光勾起的那一丝惊疑。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只觉一股荒谬感直冲天灵盖。这都什么跟什么?

下一秒,刘桂芬猛地睁开眼,那光芒似乎也随着她视线的转移而收敛了大半。她直勾勾地盯着苏念白,仿佛已经洞穿了他的一切。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通灵者”口吻,掷地有声地宣告:

“如果我没错的话——你!两个多岁了吧!”

“多少?不是,我多少岁你看不出来吗”。

“两千多岁”像四个生锈的铁钉,狠狠砸进了苏念白的耳朵里,也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忍耐的神经。

荒谬!滑稽!愚蠢!骗子!疯子!无数个词语在他脑海中炸开。

没有丝毫犹豫,苏念白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马扎上弹起来。他甚至懒得再看刘桂芬那张故作高深的脸,动作迅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这价值远超一次正常占卜的钱,此刻在他眼里只配用来结束这场荒谬的闹剧——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甩掉秽物的嫌恶,将钞票用力拍在了那张印着褪色星座图的绒布上。

“疯子!真是浪费我的钱!” 苏念白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低吼,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和自嘲的羞恼。

话音未落,苏念白已决绝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汇入街市的人流,背影僵硬,脚步飞快,只想立刻远离这个散发着劣质骗局与精神污染气息的角落。那水晶球残留的刺目白光和“两个多岁”的魔音,仿佛还在他眼前、耳边顽固地盘旋。

水晶球爆裂般的白光早已消散无踪,重新变回那颗蒙着灰尘、毫不起眼的玻璃球,静静躺在褪色的星座绒布上。巷口的风带着油烟和尘土的气息吹过,卷起绒布一角。

刘桂芬的目光从苏念白那几乎要消失在人群尽头的、带着明显怒气的背影上收了回来。她脸上那股刻意维持的、油腻的“通灵者”庄严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市井妇人特有的、带着点疲惫的平静,甚至有点……认命的麻木。

她伸出那只刚才还“神圣”地捧着水晶球、此刻却沾着些许油渍的袖口的手,慢悠悠地、甚至有些笨拙地,将苏念白拍在绒布上的那张百元钞票捡了起来。

纸币皱巴巴的,带着她指尖的力道。她用拇指和食指捻着钞票的一角,对着巷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昏黄的夕阳光线,眯着眼看了看水印,动作熟练得如同菜市场里辨别钞票真伪的小贩。

确认无误后,她并没有立刻收起,而是用掌心在钞票上用力地、反复地抹了几下,像是在擦拭上面的灰尘,又像是要抹平那些因愤怒而留下的褶皱。

她粗糙的手掌与纸币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做完这一切,她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被“抚平”的钞票折了两折,塞进了自己碎花衬衫那鼓鼓囊囊的口袋深处。

巷子里的光线更暗了,将刘桂芳的身形勾勒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她依旧望着苏念白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涌动的人潮和喧嚣的背景音。刘桂芬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咀嚼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滋味。终于,她用一种极其平淡、近乎自言自语的低沉语调,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句话,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难理啊……”

“这么多年了,”她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个混杂着无奈、失望和一丝极淡嘲弄的表情,“你还是……没记住我的价格。”

话音落下,巷子里最后一点天光似乎也被吞没了。刘桂芬缓缓地、深深地低下头。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看任何地方。她佝偻着背,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随着那句低语泄掉了。

那顶随意挽起的头发下,她的整张脸彻底埋进了摊位上方悬挂的廉价灯泡所投射下的、浓重的阴影之中。阴影吞噬了她的五官,只留下一个沉默的、仿佛与周围喧嚣隔绝开来的、孤独而模糊的轮廓。只有那颗重新变得浑浊的水晶球,在阴影里反射着微弱而诡异的光。

——

苏念白从刘桂芳那带着神秘预言(和隐隐作痛的耳朵)的摊位前抽身,刚挤入喧闹的主街人流没几步,就听到路西斯那辨识度极高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的声音:

“念白!”

苏念白循声望去,只见路西斯正带着略显焦急的神情,拨开人群朝他快步走来。他身后,跟着明显跑得气喘吁吁、脸颊泛红的齐鹤川,以及——不出所料——一手举着几根油腻腻的肉串、另一手还抓着一个鼓鼓囊囊油纸包的樊振东。樊振东嘴巴塞得满满当当,看到苏念白,还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算是打招呼。王婉瑞、欧文宇和苏佳琪也紧随其后,王婉瑞小脸上带着点兴奋过后的红晕,手里小心地捏着一个小布包,欧文宇则拉着苏佳琪的手,帮她避开拥挤。

“总算找到你了!” 路西斯走到近前,脸上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重新浮现,但眼神里还残留着一点搜寻未果的紧张,“我们买完东西和‘看’完吃的,回头就找不到你了。还以为……”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在这陌生而混乱的夏城,走散可不是小事。

苏念白看着同伴们关切的目光(除了樊振东,因为他正忙着吃东西),心中微暖,也带着一丝歉意。他挠了挠头:“抱歉哈,” 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刚才……我也被路边一个摊子吸引,过去转了转,所以耽误了。” 他没提算命的事情,那听起来太离奇。

路西斯点点头,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摊子,只是迅速扫视了一下天色。

虽然夏城被高墙遮蔽,光线晦暗不明,但凭经验判断,时间确实不早了。“没事,找到就好。” 他语气沉稳,“不过,我们确实耽搁了不少时间。天灵武校的招生点,这个时辰怕是已经人山人海了。”

这话提醒了所有人。王婉瑞脸上的兴奋褪去,换上了紧张:“啊!那怎么办?会不会赶不上报名啊?”

欧文宇推了推眼镜:“招生简章上写的截止时间是日落前,但去晚了排队肯定更久。”

连沉浸在美食中的樊振东也暂时停下了咀嚼,瞪大了眼睛,仿佛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快走!” 苏念白当机立断,眼神一凝,“别管那么多了,用跑的!”

“快马加鞭!” 路西斯立刻接口,声音斩钉截铁。他一把拉过还在发懵的齐鹤川,同时对樊振东低喝:“胖子,跟上!东西边走边吃!” 又对欧文宇道:“文宇,照顾好佳琪,跟紧我们!”

话音未落,苏念白已经率先转身,推着王婉瑞的轮椅朝着记忆中天灵武校的大致方向,路西斯拉着齐鹤川紧随其后,像两股离弦的箭。樊振东嘴里塞着食物,含糊地“嗷”了一声,也迈开大步,以一种与体型不符的、略显笨拙却速度不慢的姿态追了上去,手里的肉串和油纸包随着奔跑上下晃动。欧文宇也立刻行动起来,护着苏佳琪,努力跟上前面同伴的步伐。

一行人如同劈开海浪的利刃,在拥挤的人潮中奋力穿行。苏念白在前面开路,目光锐利地寻找着缝隙;路西斯一边跑一边还要稳住被拉得踉跄的齐鹤川;樊振东像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所过之处行人纷纷皱眉避让;欧文宇气喘吁吁,眼镜都快滑到鼻尖,拉着苏佳琪的手,仍不忘提醒同伴注意脚下;苏佳琪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风的速度和同伴们急促的呼吸,小脸上也写满了紧张。

夏城的街道在他们奔跑的脚步下飞速后退。喧嚣的人声、摊贩的吆喝、刺鼻的气味,都化作了背景板。此刻,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天灵武校的招生点!

当他们终于拐过最后一个街角,看到那片被巨大能量光幕笼罩、旗帜招展的宽阔广场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广场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根本望不到边际!成千上万来自废墟各地的少年少女,在家人或同伴的陪同下,如同朝圣般汇聚于此。巨大的“天灵武校”校徽悬浮在广场中央上空,散发着柔和而威严的光芒。数十个临时搭建的、排着蜿蜒长龙的报名点如同巨大的漩涡,不断吞吐着焦虑而期待的人群。维持秩序的高年级学员穿着统一的制服,手持闪着微光的短棍,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扩音器里不断重复着排队的规则和注意事项,声音在巨大的嘈杂声中显得格外渺小。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以及一种名为“命运在此一搏”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气息。

“我的天……” 王婉瑞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小脸煞白,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这……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连樊振东也忘了咀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海,手里的肉串都忘了往嘴里送。

路西斯脸上的温和笑容也彻底消失了,眉头紧锁,快速扫视着各个报名点的队伍长度,似乎在评估哪一队能稍微快一点。

苏念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和一丝焦虑,目光扫过同伴们,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别愣着了!找个人相对少点的队尾,赶紧排上!时间不等人!”

没有犹豫,七个人立刻汇入这汹涌的人潮,像几滴水融入了沸腾的海洋,开始了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太阳接近落山时,几人才匆匆报上了名。由于第二天学校才会统一安排觉醒,几人从包中掏出被褥,扎起营来。

篝火跳跃着,驱散了些许初临夏城的陌生感,但营地里的空气依旧有些沉闷。天色尚未完全暗透,深蓝色的天幕边缘还残留着一抹橘红。扎营完毕的众人觉得有些憋闷,路西斯提议去附近热闹的市集走走,散散心,立刻得到了响应。

夏城的夜晚比想象中更喧嚣。街道两旁灯火通明,各种小吃摊、杂耍摊、贩卖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小贩挤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香料、油脂和汗水的气息。几人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闲逛,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突然剧烈地骚动起来。惊呼声、议论声、推搡声汇聚成一片嗡嗡的声浪,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形成了一个突兀的漩涡中心。

“看热闹去?”王婉瑞提议,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出门在外,缓解心情最好的良药莫过于别人的“热闹”。几人相视一笑,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朴素原则,也随着人流挤了过去。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苏念白仗着身量还算灵活,好不容易从人缝里钻到了前排。只见圈子中央的空地上,赫然坐着一个极其壮硕的男子。他上半身赤裸着,古铜色的皮肤下虬结的肌肉块块隆起,像是由坚硬的岩石雕刻而成,在周围摊位的灯火映照下泛着油光。他坐在地上,背脊挺直,带着一种近乎磐石般的沉稳,对周遭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恍若未闻。

那些议论声清晰地钻进苏念白的耳朵:

“嚯!熊族的!这身板,错不了!”

“熊族?他们不是世代窝在冬城那冰天雪地里吗?跑咱们夏城这大热天来干嘛?找罪受?”

“谁知道呢?熊心豹子胆呗……或者惹了麻烦?”

“谁知道呢?瞧他那样子,怪吓人的……”

熊族?苏念白心中一动。他仔细看向那坐在地上的壮汉——那轮廓分明的方脸,浓密的眉毛,尤其是左肩胛骨上那道斜斜的、狰狞的旧疤痕……这特征太熟悉了!

“熊哥!”苏念白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几分他乡遇故知的亲昵,拨开前面挡着的两个人就往前凑。

那坐在地上的熊族壮汉闻声,浓眉一拧,猛地转过头来。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苏念白,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粗声粗气地问道:“你谁?”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石摩擦般的质感。

苏念白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是?熊哥,这玩笑可不兴开啊!”他有点懵,难道认错了?可那道疤……

就在苏念白陷入自我怀疑的瞬间,人群外围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只见又一个极其相似、同样壮硕如熊的脑袋,正努力地从攒动的人头缝隙里往里挤。那人一边奋力往里钻,一边焦急地喊着:“大哥!大哥!可算找着你了!”

当那个脑袋完全挤进内圈,灯光清晰地照在他的脸上时,苏念白彻底傻眼了。

因为这两个人一模一样!

一样的方脸,一样的浓眉,一样壮硕的身躯,甚至……连左肩胛骨那道斜斜的疤痕都如出一辙!此刻,两个宛如镜像复制般的熊族壮汉,一个坐在地上,一个站在圈内,都带着一丝困惑和戒备,目光在苏念白和对方之间来回扫视。

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让苏念白彻底石化,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周围看客们更加兴奋的议论声都仿佛隔了一层膜。

新挤进来的那个熊族壮汉也看到了呆若木鸡的苏念白。他粗犷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那双原本带着焦虑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咧开大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惊喜地喊道:

“嘿!老弟!”

这声“老弟”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念白记忆的闸门。这声音,这语调,还有这看到他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熟稔感……错不了!苏念白眼睛一亮,试着回了一句,带着点试探和确认:

“熊哥?”

“哎!是我!”站着的熊族壮汉响亮地应了一声,几步就跨到苏念白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苏念白一个趔趄。

是了!这才是熊轩!他那个在“灰雀”黑市上,曾从他手里买走不少“蕴灵果”的老主顾!地上坐着的那个,想必就是他的双胞胎大哥了。怪不得如此相像!刚才差点闹了个大乌龙。苏念白揉着被拍得发麻的肩膀,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熊族兄弟。

“哈哈,老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夏城这鬼地方热得俺老熊皮都快化了!”熊轩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震得苏念白耳膜嗡嗡响。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只刚行完“凶”的手,亲昵地揽住苏念白,然后猛地转向还坐在地上的那位。熊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换上了一副带着点无奈的神情,用下巴点了点地上那位,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但依然清晰:

“来来来,老弟,给你介绍介绍。”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郑重,“这位,是俺大哥,熊辕!亲的!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

随着熊轩的介绍,地上那位名叫熊辕的壮汉终于动了。他没有熊轩那种外放的爽朗,动作显得更加沉稳,甚至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厚重感。他缓缓站起身,那过程就像一座小山在拔地而起,虬结的肌肉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站直后,身高竟然比熊轩还要高出小半个头,肩背也更加宽阔,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瞬间将周围投射过来的光线都遮挡了大半。

熊辕的目光落在苏念白身上,那双眼睛比熊轩的更加深邃,像两口古井,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力,让苏念白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大型猛兽锁定了。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声音低沉而浑厚,如同巨石相互摩擦:

“嗯。”

仅仅一个字,却带着比熊轩的豪言壮语更沉重的分量。

“大哥,这位是苏念白,苏老弟!”熊轩赶紧补充介绍,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熟稔,“以前在‘灰雀’那边,俺那些好果子,可都是从他那儿弄来的!实诚人!”

听到“灰雀”和“好果子”,熊辕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似乎对苏念白的身份有了点认知。他再次看向苏念白,这次目光里的审视意味淡了些,但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又低沉地“嗯”了一声。

苏念白终于从一连串的震惊和物理冲击中缓过神来,连忙挤出笑容,对着这位气势更加迫人的熊族大哥拱手:“原来是熊辕大哥!幸会幸会!刚才……咳,误会,误会了。”他想起自己对着正主喊“熊哥”却被无视,又对着弟弟喊“熊哥”被热情回应的乌龙,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熊轩似乎这才想起刚才的闹剧,挠了挠他那如同钢针般竖立的短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嗨!不怪老弟你认错!俺跟大哥站一块儿,连俺娘有时候都分不清!是吧大哥?”他说着,还用手肘捅了捅旁边如同铁塔般的熊辕。

熊辕面无表情地承受了弟弟这一肘子,连晃都没晃一下,只是又低沉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看着这对气质迥异却又长相酷似的双胞胎兄弟——一个热情如火、声如洪钟,一个沉默如山、气场迫人。

苏念白只觉得世界真奇妙。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了一眼熊辕左肩胛骨那道疤痕,果然和熊轩肩上的位置、形状都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孪生印记。

“对了大哥,”熊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去,眉头也皱了起来,凑近熊辕,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你刚才咋坐这儿了?可急死俺了!那东西……没追来吧?”

熊辕闻言,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依旧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人群,然后才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

“暂时……甩开了。歇口气。”

暂时……甩开了。歇口气”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在苏念白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有东西在追这对熊族兄弟?而且看他们的反应,那东西绝非善类,甚至让他们感到了压力。

苏念白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关切。他刚想开口询问,熊轩却像是被大哥的话触动了某个开关,脸上那点残余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焦虑、愤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的神情。他蒲扇般的大手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珠——夏城湿热的气候显然让习惯了冰天雪地的熊族极不适应。

然后,他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着苏念白和熊辕,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粗粝的沙哑和憋屈:

“苏老弟,实话跟你说了吧!”熊轩喘了口粗气,铜铃大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依旧好奇围观的人群,那些“熊族怎么来夏城”的议论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俺们兄弟俩这次……是跑出来的!”

“跑?”苏念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心下一沉。能让熊族用上“跑”这个字……

“对!跑!”熊轩用力地点点头,脸上肌肉绷紧,“从冬城那冰窟窿里一路跑出来的!再待下去,俺怕俺大哥这身板真要被那群老……咳,被长老们给折腾散了架了!”他硬生生把“老顽固”之类的词咽了回去,但语气里的怨气却掩不住。

一直沉默如山的熊辕,在听到“长老”二字时,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坚持,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厚实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下沉,仿佛那无形的压力正实实在在地压在他身上。他没有反驳弟弟的话,只是再次低沉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逃跑”的事实。

熊轩得到大哥的默许,倾诉的欲望更强烈了,他语速加快,带着熊族特有的直率:

“你是不知道!冬城那鬼地方,规矩比冰棱子还硬还冷!长老们管天管地,恨不得管到你呼吸喘几口气!尤其是俺大哥,就因为他……唉,反正就是点破事,不合那帮老家伙的心意了!那家法……”

熊轩猛地打了个寒噤,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其不愉快的东西,眼神里闪过一丝惧意,“那玩意儿,打在身上,骨头缝都冒寒气!再待下去,俺大哥这条命都得交代在那里!俺熊轩能看着不管?扯犊子!”

他越说越激动,声调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引得周围人群侧目。熊辕立刻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那一下看似随意,却让熊轩瞬间噤声,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熊辕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人群,带着一种无声的警告,那些好奇探究的视线顿时收敛了不少。

熊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声音重新压回最低,带着一种亡命天涯般的急迫感:“所以,俺们就瞅个空子,溜了!一路不敢停,专挑人少的道儿,躲躲藏藏,跟做贼似的!好不容易才跑到这热死人的夏城!寻思着天高地远,气候也跟冬城反着来,那帮老家伙……咳,长老们,怎么也想不到俺们会往这儿钻吧?”

他说完,又下意识地抹了把汗,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夏城陌生的炎热和喧嚣,此刻对他们而言,既是庇护所,也是巨大的牢笼。

苏念白听完,心中豁然开朗。怪不得!怪不得这对应该在冰天雪地中驰骋的熊族兄弟会突兀地出现在燥热的夏城,怪不得他们如此警惕!原来是在躲避族中位高权重、手段严苛的长老们的追捕!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们自己族内的执法力量!这其中的压力和风险,可想而知。

他看着眼前这对患难与共的孪生兄弟——熊轩的耿直焦躁,熊辕的隐忍如山——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和敬佩。为了反抗不公或坚守某种信念,不惜背井离乡,亡命天涯,这份勇气和兄弟情谊,绝非寻常。

“原来如此……”苏念白缓缓点头,眼神变得郑重,“那熊哥,熊辕大哥,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夏城虽远,也未必绝对安全。”

熊轩闻言,和熊辕交换了一个眼神。熊辕依旧沉默,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磐石般的决心。熊轩则咧了咧嘴,露出一抹带着苦涩却又异常坚定的笑容,蒲扇般的大手再次重重拍在苏念白肩上:

“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天大地大,总有个地方能容得下俺们兄弟!只要躲过这阵风头……”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或者,等俺们兄弟变得足够强!强到不用再怕那些老……规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熊族特有的、近乎野蛮的执拗和力量感。

更新时间:2025-07-07 08:13:39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